91下
今日张万霖同那个卖烟土的次佬看了场戏，又把价压低了两成。还好场子的地毯是红的，不然吓跑了其他金主找谁算账去。
之后绕了点路去潮州会馆把师爷放下，就回到了去新世界的道。张万霖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地打起了哈欠，昨天晚上为了安排今天的好戏没得上几时好睡眠，一个颠簸让他张起了半合着的眼，“不去了，现在就回家。”
张万霖一觉醒来，天色已暗。边整理衣衫边走到了窗前，院子里除了经过的下人就那个傻小子了，孤零零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。看来老三还没回来，不晓得又去哪里应酬了。
“哎！那个小，小什么来着？就是侬，过来过来。”他下到前厅里朝那孩子招手，见他还木头似的站着地便瞪起眼，“侬过不过来？”
待到小张终于挪到近前，他在张大帅的严厉注视下从领子里掏出一叠纸递出去，虽然看起来怕极了却好像一定要对方收下。张万霖一把夺过来展开，原来还是上次的画，“干嘛？侬还想让我裱起来不成？”
他漫不经心地端详了一会儿老三的那张画像，把它夹在了手指间。等等，第二张有些不一样。这回三只兽头顶写下了他们三兄弟的姓，边角上还加了一只小黑猫，头上是“小张”两个字。
“呵，我是黑豹，侬是黑猫。侬个呆子还真想当我的干儿子啊？”张万霖量他没听明白多少，便揽过他往室内走，“这样，我问侬一点事情，要是讲得清，我就收了侬。以后带着侬上街去白相，晓得没有？”
小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就被摁着坐到沙发上。
“侬的好先生晚上确实是和侬睡一个屋的吧？”
“嗯，睡在旁边。”
张万霖取烟的动作顿了一下，“那在床上都些做什么？”
“睡大觉。”
“那他就没做过什么让侬难受的事？”
小张瘪着嘴想了一会儿，点了点头。
张万霖冷笑一声吐出烟雾，“怎么做的？学给我看看。”
小张移到张万霖身边，迟疑的把手臂环在他肩上，脑袋靠着他发出了呜呜的声响。
“没了？”
“万霖哥，呜，万霖哥……”
“好了，不要讲了。”张万霖手肘支在膝盖上，掐了掐太阳穴，嘬着烟嘴深吸了一口。“这不疼不痒，有什么好难受的？”
“会睡不着。”
久久沉默后，他撵了燃尽的烟。捏过小张的下巴，吮了一下他的嘴，“学会了么？你到时候再跟他说，‘别闹了老三’，之后他就不会烦你了。”
小张当然记住了，并且没过多久就碰上了试招的好机会。为了确保管用，他还特意多含了一会儿，“别闹了，老、老……老三！”
陆昱晟从半梦半醒间惊醒，眼角的泪痕顾不上擦干就拉着了床头的台灯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小张被光晃疼了眼睛，苦着脸把被子拉过头顶，闷闷地又重复了一边。
“他教你的？”陆昱晟摸上还泛着潮的下唇，小张气呼呼地不再回应，他也只好拉灭灯在床上干躺着胡思乱想了一夜。
“二哥，你……我、我——”陆昱晟这几日眼下都透着黛色，好不容易下午在潮州会馆寻到了张万霖，脑子里却像被龙卷风扫荡过了，连个闲聊的话头也找不到。
“哦呦，怎么了老三，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被猫叼走啦？”张万霖见了幸灾乐祸地与他擦身而过，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先去红房子了。”
陆昱晟着急地跟了几步，却看到一片纸从二哥马褂下飘出来，还没等他叫住二哥，小张就兴高采烈地跑出来。
“小张，跟我走，带侬去吃顿好的！”
声音生生被截住，只得冲拉扯着他袖口的小子点了点头。陆昱晟捡起纸的时候，夏俊林正好在他身旁站定。
“俊林，小张帮上你的忙了吗？”
“嗯，他算术快得很，比我打算盘省劲多了” 师爷摇着扇叹了口气，“就是后来被二哥领走了。冰激凌也收买不回来啊。”
陆昱晟婉拒了师爷的冰激凌邀请，身体在车座上挫败地滑下去一截。但转念一想，这次也不是全然无功而返，至少现在小张的与二哥走得越来越近，对他们关系的缓和也能起点作用吧。他边自我安慰着边随手拈开了从二哥身上掉落的那片纸。而这纸上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？竟随身携带着？还有那个借小张带给他的吻。也许事实并不像自己臆想得那样令人绝望。
按照二哥平时爱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性子，说不定他在此事上也要同陆昱晟论个输赢不可。毕竟二哥万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的，什么不都还是个面子和里子的问题。倘若真是如此，昱晟就陪二哥耍上一耍吧。
“先嗝、先生。”小张问了好，直挺挺地坐在陆昱晟身边，习惯性的把手伸向茶几上的水果，又半路收回来改成了揉肚子。
“我平时饿着你了？一下吃成这样要胃痛的，下次少吃点。”
“好吃。” 小张脸上绽开笑，拉了陆先生的手，“下次一起去！”
“谁要和你一起去。”
“先生和豹子。”
“你就净想好事吧！”其实陆昱晟何尝不想，他都快记不起上次单独和二哥出去吃吃逛逛是什么时候了。“事办好了，豹子才肯和我们一起去。”
“二哥，刚起啊？”
“是老三啊。对，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好干的。”张万霖活动了几下臂膀，狐疑地扭过头来，“侬在这又盘算什么呢？”
“没，就是来还二哥掉的东西，”陆昱晟刚把那画纸亮出来张万霖眼里的神色就变了几变。
“这不是我的，侬拿走。”
“二哥还没看是什么怎么就知道不是？”腕子一抖纸就展开来，“哎？不好意思，拿错了，这张是我的。”
陆昱晟把二哥的画像小心折好，又从马褂内侧的口袋里摸出来一沓，装作懊恼地在院里的石桌上一一摊开，从五六张张万霖里挑出一个陆昱晟，“是这个吧？”
“侬、侬这个先生怎么当的，成天叫小张给你画这些做什么！”
“冤枉啊万霖哥，是小张自己喜欢画，画完了又送给我的。我都挺钟意就留下了而已。”
“那也没必要全部揣在怀里带着呀，叫人知道了还不传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出去！”
“这些我宝贝得很，不会随便给外人看的。再说二哥不也是随身带着的？”
“我那是……我干儿子给我画的我怎么不能带着？”
“呦，万霖哥不是嫌弃小张，不想收他来着？”
“怎么不收，认个干儿子比认个弟弟舒心多了！”张万霖劈手夺了画就绝尘而去，不知是气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，红晕从脖子蔓延到了耳根。
“可别再大意了二哥！画丢了你干儿子要伤心的！”陆昱晟抻着颈子不依不饶，直到张万霖的人影消失在车门后才松了绷紧的脸，乐出声来。
小张出来了看到先生的样子十分不解，“豹子都生气了。”
“可不是？说不准气得晚上觉都睡不着了。”
“先生真坏。”小张小声骂了一句就要往后院跑，却被他眼疾手快得揪住后领。
“你说谁坏？你又看不出二哥是怎样对我的。”陆昱晟指指自己胸口，“他把我这里面的东西割走了，到现在还疼呢。可他装作不晓得，还每次都撒把盐。你说谁更坏？你这颗糊涂蛋。”
面前的人听了眼里蓄起水来，凑近些小心翼翼缠住陆昱晟的手指，就低着头没声了。
“好了好了，也没那么疼了。你今天还是坐车去潮州会馆给扇子帮忙，就不用我陪了吧？我今天也有好些事要办呢。”陆昱晟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心想要记得这几天带小张去理个发，眉毛都要看不到了。
不过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。陆昱晟还没来得及腾开手头的事，小张就顶了一头圆寸出现在了他的窗口。想都不用想着是谁的主意。小张明明一身书生气，现在却瞧着不文不武的，让人哭笑不得。罢了罢了，反正天也要热起来了。
这一整天陆昱晟可是为公司的生意忙得脚都快沾不着地。等回了房早就过了平日小张就寝的时间，他便没开灯，借着雷雨闪电的光亮换上睡衣就摸着黑躺下了。虽然他放轻了动作，可一记惊雷仍是唤醒了旁边的人。小张猛地抖了一下身体，脸闷在薄被里，就朝他靠过来。
陆昱晟只当他害怕，顺势搂进怀里，手擦过有点扎人的发尖盖住了他的耳朵。小张扭了几下找到舒服些的姿势，就把手探进了先生的上衣，暖暖的掌心停在了胸口处。
“小张，快消停了睡觉。”
“听说侬这里疼得厉害？”
“嗯？”陆昱晟忽而僵了全身，紧接着就胡乱掀了被子贴上墙边。“是二、二哥吗？”
张万霖拉开了床头灯，撑起脑袋意味不明地眯着眼瞧他，“侬又同我干儿子瞎讲了些什么？还诉起苦来了？”
陆昱晟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，四下都看了看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，才慌乱地整好了衣裳，干笑着说，“二哥怎的，走错房间了？小张去到哪里了？”
“小张在别的屋。侬这一天都见不着个人影，我是专程在这等侬的。”
“二哥的事这么着急啊？”
“是火急火燎。侬不是心脏都叫我掠走了吗？”
痛处被直直戳中的陆昱晟反而镇定下来，坐在床对面的木椅上，像冻成了冰雕，“我的事情，二哥早就都知道了，但昱晟万万不敢再僭越。过去的事，”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“二哥如果决定不追究了，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小弟呢？”
“我什么时候能戏弄得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陆先生了？连小张都看得出来侬是个老狐狸。”
“不是的，在这件事上不是的！”陆昱晟呼地站起身，一步一步向张万霖走去，“我晓得的，因为动了情，我在万霖哥这里就永远占不了什么上风。可昱晟心里真的不好受……”
“所以只求万霖哥给我个痛快，帮昱晟彻底斩断这情思，”他缓缓单膝跪在床前，探出一只手，“或者，和我，哪怕就试试——”
话还未说完，人就被揪了腕子扯到床上，撞进热烘烘的怀里，“废话真他娘的多。老子都追到床上了，还要其他什么说辞。”
陆昱晟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直到让万霖哥炙热的吻夺了呼吸，才后知后觉的紧紧环住了面前的人。
“唔，不要吃早饭，想睡觉。”小张把头压在枕头底下，说什么也不肯起床，可难坏了老管家，以前小张不都听话的很？不过那是他并不知道昨日夜里，小张被雷电吓得多可怜。本想回先生房间里讨安慰，却隔着门听到模模糊糊的怪叫，更是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回去缩进了被子里。快要天明了，才勉强睡了一时半刻。
老管家只得摊摊手，那今天早上不就没人可伺候了？
END
突然犯懒，没有再往复杂写了。其实就是晟霖心中暗暗你有情我有意，只不过大帅被三弟猝不及防地搞了，于是又害臊又觉得丢了面子哈哈哈～现在一家三口就可以快落地在一起啦！（我也好喜欢小傻子，说不定啥时候能想出来个番外？
